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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後一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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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後一面

穿過中段的爆竹春聯攤,最後一小段全是些喜慶熱鬧的植物,老皮時不時分神留心裝飾著中國結的發財樹,或者是掛著橘子的金桔盆栽,又或者是開著紅花的不知名物種……

她總覺得那個家現在什麽都有了,就缺一盆植物,但想象不到這些東西放在範禾易家的樣子,再說他們就要搬走了,就算是買了,離開的時候不管是死是活都一定帶不走。

這麽想著,老皮路過了一個又一個攤子,最後還是被一個熱情招呼的老板絆住了腳。

“欸,姑娘,看看發財樹吧,好養又招財。”老板笑得相當熱切,莫名的讓人想起老甘的那張笑臉,老皮看過來,他立馬接上下一句,“新年買了發財樹,財神一定迎進門。”

老皮無奈的笑了笑,但腳步還是暫時停住,視線在一眾花紅柳綠中飄過,最後相當不易的找到兩只怯生生躲在大棵發財樹下的小花盆。

“老板,這是什麽花啊?”老皮指著那兩盆葉子柔嫩,沒有過多裝飾的植株發問。

老板從攤子後探出半個身子看了看:“那是茉莉,開花的時候香的厲害,現在剩的這是今年最後兩盆帶花苞的啦,你要是想要我給你便宜價,十五一盆拿走。”

他說到最後豪爽一揮手,大有老皮點頭付錢,他就直接打包送出的架勢。

老皮放在口袋裏的手慢慢收緊,攥住了今天出門前高見青遞給她的紙幣,不多,一張紅的,估計是擔心她在街上有想買的東西身上沒錢。

但其實她看見了,是範禾易把這錢塞給高見青,再經由他給她的。

老皮也想豪邁一次,直接掏出兜裏的錢,小心的展開,捏著靠近自己這端的邊角遞過去:“我要一盆,麻煩您幫我裝起來吧。”

老板麻利的接過錢,找好零錢之後連帶著裝好花盆的袋子一起遞過去,嘴上吉祥話也沒有停:“好好養護,春節之後肯定能開花。”

老皮點了點頭,接下了那只袋子。

越往出口處人越多,帶著體溫的血液味道擴散著,格外香甜的刺激著老皮的嗅覺感官,如果說超市裏還能勉強維持一些社交距離,這裏最後的摩肩接踵才是對她而言最大的挑戰。

老皮被香氣蠱惑,一時有些躊躇,停在原地沒動。

周圍的一切都像是來自地獄的審判,如果在這裏犯了錯就會被推進滾燙的巖漿,老皮回頭試圖從人流中找到九方廿或者是高見青的身影,然而一無所獲。

拉著一小車年貨的男人不小心撞了她一下,沒等老皮道歉就粗聲粗氣的埋怨:“幹什麽的?專門在這兒擋道的?”

老皮怔怔地看著他走遠,如果是從前她肯定能立刻有理有據的對男人的不客氣進行反駁,但這會兒她沈在拼命自控中,從始至終都沒能說出一個字。

站在地面上,她突然覺得很陌生,自己也是,這個世界也是,這一切好像只是一場夢,閉上眼睛再睜開就能回到從前。

然而這就是現實,即便閉上眼睛一百次都改變不了她已經變成吸血鬼,再也當不回普通人的事實。

“小泉!”

沈浸在這種徘徊中時,老皮在最後一次閉眼時隱約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。

睜開眼,她卻還站在街上,身邊沒有人停下,只有右手拎著的袋子裏的茉莉花沈甸甸的墜著——那聲音是範禾易,原來在她墜樓前的前一秒,他那麽歇斯底裏的喊過她的名字。

“禾易就在這條街的盡頭等著你”高見青說過的話還清晰可聞。

老皮提了提口罩,望向不遠處的街口,範禾易在那兒等著她呢,她得走過去才行。

想著這些,她再次邁步,帶著右手沈甸甸的重量。

範禾易站在街口等了很久,但他一直不焦不躁,沒有擡手看表,也沒有掏出手機看時間,似乎站在那裏等待就是他天生的職責,他只望著不斷湧出的人群,試圖從裏面找到熟悉的臉。

他的頭發已經長到可以在腦後盤起來了,大衣裏疊穿了亞麻色的高領毛衣和牛仔外套,露在空氣中的只有白皙的臉,路過的人從他身邊過去總會再回頭看一眼,暗暗感嘆不出所料,是個長得好看的孩子。

路燈亮起來之後,範禾易才看見老皮,他相當淡然的揚手揮了揮示意自己的位置,望著老皮朝自己的方向跑來,一直等她到了身前。

“小範老板,你看這個。”老皮獻寶似的把那盆花捧到他面前,只露出的一雙眼睛笑得彎起來,“老板說好好照顧的話春節之後肯定能開花,你走之前起碼還能看一次呢。”

範禾易被這笑容惹得啞口無言,從口袋裏掏出一雙手套遞給老皮後接過那只袋子:“你和買花的老板說話了?有不舒服嗎?”

老皮猶豫了一秒,果斷決定隱瞞下自己那幾分鐘的躊躇,半真半假的說:“我很平穩的過來了,一點都沒有受影響。”

“那就好,你能適應就好。”手在空氣中一頓,最後還是落在老皮頭上,輕輕拍了兩下,範禾易面上露出這些時日以來的第一個笑容。

那是往常見到她淘來的東西中有感興趣的首飾時他會露出的笑。

老皮被這個笑容蒙蔽了雙眼,她這會兒只顧著高興範禾易又恢覆到了往日的狀態,什麽也沒多想。

範禾易的視線往她身後望去,似乎有人來了,沒有說話,只是默契的微微揚了揚下巴。

老皮回頭看去,是高見青。

他從人群中走過來,和她一樣,提著一只眼熟的袋子,裏面裝的是那家花攤裏兩盆茉莉花中的最後一盆。

老皮就這麽通過了最後一項測試,和範禾易告別之後她被九方廿帶回了酒館。

看她跟著九方廿一步三回頭的離開,高見青自然的走到範禾易身邊接過他手裏的另一只袋子。

範禾易沒有低頭,只微微松了些手,目不轉睛地盯著離開的兩人,但沒耽誤開口問話:“怎麽想起來買這個給我?”

“突然想到我們在一起之後就是冬天,我沒有給你買過花呢。老板說我選的這盆最好,最近就能看它開花了。”高見青把袋子都換到另一只手,牽起範禾易垂在身側的手放進了自己的口袋,“圍巾我放在鞋櫃上了,出門的時候是忘記戴了,還是又故意裝作沒看見啊。”

範禾易沒忍住笑出聲來,這次是真心的。

自己的愛人站在身邊牽著自己的手,上一秒還在說些春花秋月的浪漫情話,下一秒突然開始抱怨你無視他留下的圍巾,總之,透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幸福。

高見青被他笑得莫名其妙,但還是一直看著範禾易——他在暖黃的路燈下仰面看他,臉上笑著,看起來漂亮的不像話——如果人死前都會看到走馬燈,高見青想把這一刻放到最後一個畫面。

這樣即便是死也一定比其他人更幸福。

範禾易勉強收住笑,嘴角卻還噙著一抹笑意,他在高見青口袋裏鉤住了對方的小拇指,輕輕晃了晃:“走吧。”

高見青努力忍住想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吻他的沖動,也變成了帶著笑的模樣,順從的跟著往前走。

那晚的集市一直到深夜才散去,要回家的年輕愛人慢悠悠的牽著手,走在路上,平淡的像是以後的一年、十年、百年……都要這麽度過。

高見青從洗手間沖完澡出來的時候,範禾易已經倚在沙發上睡著了。

他紮了一天的頭發披了下來,帶著點不規則的弧度,高見青屏氣走到沙發邊彎腰輕輕撥弄,露出他的臉,沒有說話,只沈默的看著那張臉和臉頰上的痣。

範禾易無知無覺,呼吸勻稱的睡著,或許是連日疲憊堪堪放松,又或許是身處的環境讓他安心,總之睡得相當沈。

直到一滴水落到臉上,高見青捂住滴水的頭發,有些懊惱的迎來範禾易的清醒。

“你洗完了……”範禾易聲音黏黏乎乎的溢出,帶著點酣睡過後的迷蒙。

高見青伸手抹去他臉上的水滴,手卻沒有收回來,順勢落到範禾易的脖子後,另一只手穿過膝彎,就這麽把他抱起來了。

範禾易身體離地之後徹底清醒過來,下意識攬住對方,聲音也清晰起來:“你幹嘛?”

“你拖鞋不見了,我剛才找好久了,一點兒都沒找到。”高見青直起身,面上一派正經,腳下卻毫不猶豫的把範禾易的拖鞋踢進了沙發底下。

範禾易低頭看了幾眼,確實沒找到拖鞋的蹤跡,懶得糾纏這些問題,幹脆拍了拍高見青的後腦勺:“走吧,你抱我過去。”

一直到了臥室,高見青依依不舍的放下禾易,看著他躺到床上,蓋上被子,仍舊可憐巴巴的看著他。

“怎麽了?”範禾易望著他,在床頭燈暧昧的光線籠罩裏笑著。

高見青一屁股坐下,頂著潮濕的頭發就往範禾易懷裏鉆,雖然沒有沒說,但渾身上下都囂張的貼著幾個字“幫!我!吹!頭!發!”

範禾易從被子裏坐起身,伸出手拿出床頭櫃裏的吹風機,在噪聲中暖烘烘的給對方吹頭發。

“高見青,你是小孩嗎?還纏著我幫你吹頭發。”

“範禾易,我不是小孩,我是你男朋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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